文 | 马素平

人这一辈子谁还没有个外号啊？俗话说得好：“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号不发达。”

前段时间我的同事王胜波大哥在我的专栏《海岛寻梦》发表了他的文章《趣说外号》，还分了上下两篇，详细地介绍了他少年时代所在的村庄，盛行给人起外号的那些五花八门的故事，阅读量很高引起了人们的共鸣，我看后也忍俊不已，赞叹王大哥的记忆力，将那些有特点的外号一一介绍给读者，展示了劳动人民丰富的语言天赋，折射出一个富有生活气息的年代。

相比下来，我儿时生活的海岛，好像给人起外号的趣事就没那么多，缘由一是驻地的老百姓少，加之我也没在渔家生活过。二是部队很正统，绝不允许出现给人起外号这些“歪风邪气”。但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外号有亲切感、有时代感，海岛再小，人们再正统，那些民间流传的外号，还是不知不觉流传开来了。有些人的外号很有生命力，几十年后相聚在一起时，往往忘记了尊姓大名，却忘不了那个外号。我的记忆里就有一些有趣的外号，每个都能编排出一段有趣的故事呢，看完准让你乐得嘎嘎的！

因为驻军多，老百姓和部队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些人的外号也会由此产生。

海岛的驻军不同于内陆地区，由于受海岛地理面积的影响，驻军部队的营房和渔村基本都连在一起。那时部队所辖的连队也多，当时守备营有五个连，炮兵营有四个连，再加上通信连、医院还有空军、海军的几个连队，算下来大钦岛有十多个连队分布在岛上东村、北村、南村、小浩这四个村。那时营房也是开放的，渔村老百姓的房子和连队就像邻居一样。

（网络图片）

大钦岛东村一个渔民，因其住房在连队附近，便时常到连队去玩。他发现战士们用过的牙膏皮有不少扔在垃圾堆里，那个年代，一个牙膏皮差不多能卖四、五分钱呢。这个小钱现在看不算什么，可在那个物质匮乏的七十年代前后，总能给不太富裕的渔民家庭解决不少花销问题。于是这个渔民就经常到连队捡牙膏皮，本村驻地的连队捡完后，再到别的村驻地连队去捡，一来二去就和连队的战士们熟悉了，战士们会把原来一扔了事的牙膏皮，集中放到固定的地方攒着送给他。这个小小的善举也体现出“军爱民”的情意，让这位渔民很感动。战士们不知道这个渔民姓啥名啥，只知道他是来捡牙膏皮的，就叫他“牙膏皮”，久而久之，“牙膏皮”的外号就流传开来。直到现在，说起这个人时，我们同学立马就会说：“啊牙膏皮啊，东村的，我认识他。”

（大礼堂、大操场，本文作者摄于2015年10月5日）

北村是我们大钦守备区机关驻地，部队的大礼堂、大操场经常有文艺演出、放电影的活动，凡有此类活动，驻守在各个村庄的海、陆、空部队，都会聚集此地看戏观影。每每在大操场放电影时，全岛老百姓也会奔走相告，早早到指定的地点画圈占位，等待一饱眼福。电影放映前，战士们会坐在小马扎上拉歌比赛，好不热闹。部队的战士青年多，那些一身绿军装，个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总是让岛上的姑娘们心动不已。我同学的姐姐正值青春貌美，每每来看电影，都会精心打扮一番，白皙的皮肤，擦上那个年代到合作社（后来叫供销社）论“两”买回来的“雪花膏”，在战士们的身边走上一圈，香喷喷地味道，就飘洒在海陆空三军之中。那两条垂到臀部的大辫子，又黑又亮，辫稍是两朵粉红丝带系得蝴蝶结，大辫子随着她那杨柳细腰的左右摆动，着实吸引了战士们的眼球。当时，部队有纪律，战士不得与驻地姑娘谈恋爱，发现会严加处理，给予复员退回老家的处分。为此，这位姐姐姓啥名啥，战士们不是不想知道，是知道了也没用，只能远远欣赏、暗暗胡思乱想。但是一提那个叫“雪花膏”的姑娘，大家就会心领神会，“是她，是她！”多年后，听说这位姐姐最终还是嫁给了一位兵哥哥，离开海岛远赴他乡，过上了幸福美满的陆地生活，我很钦佩她，能在那个小小的海岛，展示自己，追求幸福，心足够大的。俗话说：“心有多大，人生的舞台就有多大。”而她那些老实巴交的女伴们，因为传统观念的约束，不敢“展示”自己，终生被圈在了海岛里，其幸福指数和“雪花膏”姐姐相比，已经不能同日而语了。

（网络图片）

大钦守备一连驻防在东村时，村里有一位妇女长得干净利索，脚下穿的一双白色的球鞋，总是那么的白净，这是她每次刷鞋后，趁着湿气用白石膏粉涂抹一遍，晒干后根本看不出黄色汗渍的聪明之举。她家就住连队营房附近，战士们不便打听她的名字，就送她“小白鞋”的称谓。后来《渔岛怒潮》电影播出了，这是一部莱西人笔下的胶东海岛斗争故事，里面的场景和人物穿戴和咱海岛上真是相似啊，巧的是影片里也有一个叫“小白鞋”的女人，那是个在正邪两股势力间游走的角色，不待人稀见。看过电影后，战士们觉得东村这个妇女不是电影里小白鞋那样的人，再叫人家“小白鞋”就不太好了，对人家后代不好交待，于是这位妇女“小白鞋”的外号慢慢就淡出战士们的口舌了。

前些年，岛上同学金红和丈夫来看望我父母。老爸和金红的丈夫、时任南村书记的本仁大哥拉家常。老爸说，七十年代你们村书记是谁、妇女主任是谁，我都认识（我也没记住老爸说的名字）。只听本仁大哥说，那个书记是我父亲，妇女主任是我亲戚，我叫她四姥。我老爸又说：“那个妇女主任大家都叫她黑牡丹。”我在旁边听见了，连忙插话到：“我知道这个人，我听他们叫她老牡丹。”我又接着对老爸说：“您不是不让我们小孩叫人家的外号吗？您怎么也说啦？”老爸和本仁大哥都哈哈大笑起来，老爸急忙解释说到：“没当面叫人家外号啊！只是说她有这个外号啊。”在我的记忆中，这位妇女主任，长相俊俏，说话办事都有能耐，常代表村里和驻军打交道，也是岛上的拥军模范。因在海岛生活，常年风吹日晒，海边紫外线强度高、辐射力强，她俊俏的白皙脸庞成了黑紫色，虽有牡丹花之赞誉，但只能用“黑牡丹”之称谓来匹配她的美貌，这在当时真是很贴切的。

学校里没有部队那么多的纪律约束，给同学乱起外号，有段时间好像都风行起来了。

如今回忆起来，同学起外号的缘由，多是根据同学们的身材、相貌这些最基本的外形特征叫起来的。

（本文作者和同学们，拍摄于2016年6月1日抚顺雷锋纪念馆）

比如，同学卫平长相俊俏，高高的鼻梁，明亮的大眼睛，刚好我们在大操场看完阿尔巴尼亚的电影，那上面的美貌姑娘都有高高的鼻梁和大大的眼睛。次日，“阿尔巴尼亚”就成了卫平的外号。

同学忠刚随父母从济南市来到海岛，因身高体健，酷爱打篮球，常常着背心、短裤上阵，被狠毒的太阳晒得全身黝黑铮亮，再加上那一口浓郁的济南府腔调，嗓门也高，于是“黑皮管”这一形象的称呼就伴随他的青葱时代了。

同学里有两个男孩子，由于基因原因，脑袋、臀部相对男生来说大一点，于是“X大头”“X大腚”成了他们的“雅号”。

同学利刚因体型瘦小，排队时总在队尾处，同学们戏称他为“小萝卜头”。后来又因他在学校宣传队里扮演过头扎羊肚子色的白毛巾、腰捆背包带、手举烟袋锅，迈着外八字的农民老汉，“老汉”这个称号就替换了先前的“小萝卜头”，他自己也欣然接受这个外号，动不动就说到：“我老汉......”。

同学忠文在家排行第二，父母亲戚都喊他“老二”，恰逢学校排演“批林批孔”节目，快板还是数来宝中的孔老二角色，谁也不爱演，因他是班长，只能把该角色分配给他，于是“X老二”竟成了他的别称。

同学海波有一次在我们大院的操场上玩，被医院一位助理员拉去，说给剪剪头，那知他初通理发技能，还是大人口中的“二把刀子”（意喻：技不成手的人），正到处找人练手呢，小孩海波就成了他的目标。海波剃头时也不老实，弄得这个助理员是满头大汗才终于完成了所有工序。次日海波到学校时，我们都乐得不行了，只看到他的头顶，活脱脱像一只泥碗扣在他的头顶，于是“米碗头”（谐音，海岛口音把泥叫成mi，该碗也是渔家用来熥咸鱼、虾酱的一种用泥烧制的碗）的外号，直到他的头发重新长好，同学们才不叫了。这次外号风波，给他留下了心里阴影，他再也不敢让那位助理员叔叔给剪头了，即便是叔叔要给子弹壳哄骗他，他也坚决不去了。

有段时间，听到班里男同学叫同学建峰是“何大铲”，不知其意？后来才知道他老爸在部队“小灶”当大师傅（小灶是负责给部队首长、招待所做饭的），部队炊事员炒菜做饭都用大铁铲子、大马勺，所以这些嘴馋的同学跟建峰去“小灶”玩耍，既见识了何叔叔抡大铲的技能，又品尝了何叔叔精湛的烹饪厨艺，还顺便把“大铲子”这个外号当成“回谢”礼物送给了建峰同学。你说这些熊孩子气人不？

（本文作者小学毕业升初中时的照片，扎的小辫子，13岁）

我在学校曾经有过三个外号，开始同学叫我“马蹄子”，我知道这是牲口的脚，很是不高兴。当时在岛上，我这个“马”姓，真是不多见，我呢个高体健、相貌平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供同学们起外号，同学们只能绞尽脑汁除了想到马的蹄子，并强加给我，也是难为了这些在文化、物质都匮乏的海岛上长大的孩子们。那时在海岛，别说马，连羊和牛都看不见，他们的想象力只能从《欧阳海拦惊马》这本小画书中猎取，但那时候大家都知道马恩列啊，马克思是伟人，怎么不叫我马克思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因为看电影，外来信息扩大了同学们的词汇量，同学们又给我起了剧中反面人物的外号，让我那段时间很不爽，气得不行不行了。

记得电影《艳阳天》播出后，“马小辫”是同学们送给我的第二个外号。马小辫是电影里一个想变天的老地主，他和影片中的反革命分子马之悦、富裕中农弯弯绕、堕落变质坏会计马立本等，正好集中了当时的“地富反坏右”，是躲在村民后面搞破坏、进行复辟的反革命分子帮派。而当时，我们在部队的孩子们都号称是在红色家庭出生长大，对这些坏分子都深恶痛绝的。他们叫我一次“马小辫”，我就有一次想上去扇他们耳光的冲动，终究因身为班干部身份的约束，没有一次实现自己的愿望。

不久，《决裂》电影播出后，我们女同学忙着回忆电影里的插曲怎么唱，歌词和简谱我也带领她们写写画画、涂涂改改，誊写在专门的“歌曲集”本子上。而男同学们学着电影里面葛存壮饰演的老教授站在工农兵大学生的课堂讲台上，指着黑板上挂着一匹马的彩图，用教鞭点着马尾巴说：“现在开始讲马尾巴的功能”。怪声怪调的声音经常在我的身后响起，他们指着我的小辫子叫我“马尾巴的功能”。你说，这多气人啊！我都被他们气哭过。那时就想，这个马姓真不好，这些电影里的坏人们怎么都用这个姓啊？我是个女生也不好，扎着小辫子，就是给他们提供了起外号的机会。可是姓氏是爸妈给的，还能不用这个姓吗？电影是导演编排的，咱能不让人家编吗？自认倒霉吧！牙掉了只有往肚子里吞吧。好在后来我在高一下学期，跟随爸妈调动到了砣矶岛，那儿的同学不知道我的这些外号，我也不再为这些外号去纠结、去苦恼了。

电影《闪闪的红星》播出后，从小孩子的角度来说，我认为是那时最好看的一部电影了，无论是电影里的潘冬子，还是影片中的插曲《红星照我去战斗》，都给了我们学习的榜样和力量。可是影片中的反面角色叫胡汉山，这又让班里女同学胡峡跟着“沾光”了，那句经典台词：“我胡汉三又回来啦！”的声音会经常在有她出现的场合此起彼伏，胡峡同学气得要命，可是毫无办法。

（本文作者在当年五年级二班教室门口，摄于2015年10月4日，现为北村村委会办公室）

因为叫外号，我们五年级二班还闹出一次事来。当时我们就读的北村小学紧挨着合作社（现在叫商店），南村有个老婆长得又瘦又矮又小，精神也不太正常，村里人背后都叫她小老鼠。有一次她拐着篮子去合作社买东西，正好赶上我班课间休息，忘了是谁看见她了，就喊她小老鼠，让她听见了。她火了，不算完了，追到教室来打，嘴里还喊着：“我是你老爷，我是你老爷。”一个女同学寻思也没惹乎她，劝她不要闹事，结果她在气头上，不听劝，打了这个女同学，还把书桌、凳子都掀了，也不知她那来那么大的疯劲，把我们吓得满教室跑，最后老师来了，替我们道了歉，才把她“请”走了。

忘了交待了，在学校给同学起外号的都是男同学，尤其是一些渔村里的调皮孩子，他们以给人起外号为乐趣，每天疯打闹混日子。搁在现在，哪还有男学生有时间、有精力玩这些“小儿科”的事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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