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曾拒绝王伦挽留的王侯杨令公之孙杨志，离开梁山泊，到了东京，见了高太尉。高俅怒道:“你等十个制使去运花石纲，九个都回京师交纳了，偏你把花石纲弄丢了，又不来首告，今日再要事做，难以委用。”便将杨志赶出了殿帅府。

杨志一时无处安身，又无盘缠，便寻思着卖祖上留下的一口宝刀，于是插了草标，上市去卖。到了集市，正碰着京师有名的破落户泼皮牛二，打问宝刀“宝”在何处。杨志便道:“第一宝，砍铜剁铁，刀不卷。第二宝，吹毛得过。第三宝，杀人刀上不留血。”

牛二便取来铜钱，杨志看得准，一刀剁为两半。牛二又从头上拔下一把头发，杨志接过头发，照着刀口上尽力一吹，那头发化作两段，飘下地来。众人纷纷喝采。牛二又道:“你说杀人刀上没血，我不信，你剁一个人我看看。”杨志道:“这怎么成?”牛二道:“我要买这刀，可没钱，你剁我一刀如何。”杨志见他耍泼皮，便要走。牛二偏要这刀，又不给钱，只让杨志剁他一刀，杨志大怒，把牛二推了一跤。牛二爬起来，挥起右手一拳打来，杨志躲过，一时性起，便照牛二连劈几刀，牛二血流满地，死在地上。

杨志便叫着旁观的邻居做个见证，来府衙自首，府尹听了杨志诉说卖刀的经过，又听了众人的证词，便拿刑具来枷了，免了一场打，直接投于死囚牢里监守。那牛二原是个人见人恨的泼皮，押监的人见杨志杀了害人之物，便都照顾他。三推六问，把罪状都改得轻了，只断做一时斗殴误伤人命，断了脊杖，刺了金印，发配北京大名府留守司充军，宝刀没官入库。

北京大名府留守司，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最有权势。留守叫做梁中书，讳世杰，是东京当朝太师蔡京的女婿。两个公人押解杨志到大名府，呈上开封府公文，杨志便把高太尉不容复职，卖宝刀杀死牛二等实情禀告了。梁中书听得实情，当堂就开了刑具，留杨志身边使用。自此杨志便在梁中书府中听候使唤。梁中书见他勤谨，有心抬举他，便安排一场比武，叫杨志演武试艺，以备众人不服。

时当二月中旬，教场中三通擂鼓响过，一片肃寂，红旗麾动，五百军列成两阵，白旗招动，两阵马军齐齐都立在面前。梁中书传令道:“传到牌军施逞武艺。”副牌军周谨听得呼唤，在演武厅前左盘右旋，右盘左旋，使了几路枪，众人喝采。梁中书又道:“传杨志与周谨先比枪。”那周谨听了，心中怒道：贼配军也配和我交枪，跃马挺枪，直取杨志。

兵马都监闻达喝道：“且慢。”便回身对梁中书道:“今日军中自家比试恐有伤损，于军不利，可将枪头卸去。”于是叫人把枪头去了，拿毡片裹上，沾上白粉。让周谨、杨志穿上黑色衣服，谁身上被枪搠的白点多，谁就输了。当下周谨、杨志二人在厅前就斗了起来，来来往往，搅做一团。一会儿，只见周谨的黑衣服上，约有三五十处白粉，好像打散了豆腐似的。那杨志只有左肩下一点白。梁中书大喜，便要休了周谨副牌职位，交给杨志，兵马都监李成禀复，应再叫二人比箭，梁中书心中已知杨志武艺，便应允。

周谨心中怒愤，只恨不得一箭把杨志射个透明，便搭弓纵马，使足了劲头，往杨志后心飕飕飕三箭。杨志来个蹬里藏身，躲过第一箭；用弓梢轻轻一拨，躲过第二箭；见第三箭射来，瞅准了，手一伸，那箭早稳稳抓在手里，众人喝采。轮到杨志射箭，他明白周谨不是对手。寻思：我和他无冤无仇，若射他后心，必伤性命，只射他不致命的地方就是了。于是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拉开满月弓，射去流星箭。只听“嗖”的一声，直射周谨左肩，周谨措手不及，顿时落马。

梁中书喜不自胜，当即就叫军政司拿文案来，教杨志接替了周谨副牌军职位。杨志喜气洋洋，拜谢恩相。却不料左阶下转出一员战将，对梁中书道:“周谨病未好，误输与杨志。小将不才，愿与杨志比试，若小将输了，不要叫杨志替周谨，只替小将职役，死而不怨。”杨志看那人，威风凛凛，相貌堂堂，身长七尺，唇阔口方。

梁中书听了，心中想道：我一力要抬举杨志，众将不服，等他赢了索超，他们也无话说了，于是便应允。原来那战将便是军中正牌索超，人称急先锋，最是勇猛。两人装束好，各站在门旗下，三通战鼓擂过，教场中静荡荡，无人敢言。旗牌官一声号令，二人交战。索超要争回军中威风，抡手中大斧，杨志要争军中副牌，挥手中神枪，各使出浑身本事，厮战拼杀。

两个斗到五十余合，不分胜败。月台上的梁中书看得呆了，四边众军官直看得连连喝采，何曾见过这等好汉厮杀。兵马都监李成、闻达忙叫旗牌官传令休战，将台上一声锣响，杨志、索超各要争功，仍不罢手，旗牌官飞来叫道:“相公有令。”二人方收了兵器，各回阵前。李成、闻达下了将台，到梁中书面前禀道:“相公，这两个武艺相平，都可重用。”梁中书大喜，传令杨志、索超。二人上厅来躬身听令，梁中书先把两锭白银赏了二人，然后叫过军政司写下文案，把两个都升做管军提辖使。二人拜谢了，梁中书又叫二人互相行了礼。索超见杨志手段高强，心中也自佩服。

自演武之后，梁中书十分爱惜杨志，早晚带在身边，杨志便也是殷勤听候使唤。且说春去夏来，六月十五日是梁中书的丈人当朝太师蔡京的生日。蔡夫人便与梁中书商议送何寿礼。梁中书的功名富贵多为丈人提携，便着人精心采买寿礼玩器，准备上京庆贺。（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