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场小雨，虽然还不是深秋，天却也阴冷潮湿了不少。

下了一场小雨，虽然还不是深秋，天却也阴冷潮湿了不少。昨晚睡得有点迟，以至于今天早晨尚未睡饱时就被悲悲戚戚的唢呐声吵醒了。我揉揉惺忪的眼睛，便起了身，拉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哀婉的唢呐声就在楼下的小区院内，不知道是哪家老人了，灵棚、唢呐、嘈杂的人群……

小时候住在村子里，总也有老人的时候，那时候年龄小，每逢村子有丧葬，虽心存敬畏，但也总免不了跑去看看那一段段唢呐笙钹的表演。每次都是，看也看了，但心里总会不自觉地被一种神秘阴冷包围，所以也总是在观看的人群尚未散去时早早地回了家。随后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一个人从办丧葬的人家门口经过，即便不得已必须路过时，我也总是放轻脚步，目不斜视地快速走去，生怕一不留神，就会被那家已经葬去身体的鬼魂看见。

小时候我是相信有鬼魂的，即便现在，随着年岁增长，阅历加深，我也不敢绝对否认世间有鬼魂存在，只是相对减弱了小时候的那种对鬼魂的惧怕。但无论怎么说，我还是心存敬畏的，即便每每有涉及鬼魂的事情和念头时，我都会用“万事万物都是物质和物质的转化，鬼魂也是一种物质”来说服自己。但有时候还是会想弄明白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起死，自然也少不了生，在我现在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里，我觉得生和死是相辅相成的两种状态。只是，生是一种偶然，而死却是常态。人是有思想的，（当然，我不否认动物植物也有思想，只是人类无法像了解人类自己一样的了解它们。）人的感知却也是有限的，所以，人总会在自己认为的合理有限的范围内，尽力去诠释生和死，比如，人们会对来者迎对往者送。所以，我们周边便时常能见到迎新生儿的喜宴和送仙逝者的礼葬。只是不知道这生命在来之前和往之后是个怎样的世界。

窗外，唢呐笙钹演奏的凄婉声仍在继续，我洗漱完毕，站立于窗前，透过略显浮尘的玻璃，观看这礼送往生的葬仪。我本想下得楼来，于近处观礼一番的，只是忽又觉得旁观别人的悲伤总是不妥，便没有前去。

丧葬的礼仪我也是看过的，只是在十几层楼的高度观看，感觉又是不同，眼前像是展开的画卷，灵车、礼乐、孝子、花圈纸货、炮仗车辆，都铺陈开去，连接到远处，似乎远处便是那另一个世界。

这丧葬的礼仪中，最触动我的还是那唢呐笙钹演奏的哀曲，这曲子本就如泣如诉，只听也让人感伤，再配上演奏者哀痛的肢体语言，在听觉和视觉的共同作用下，整个人不觉也泪湿起来，似乎透过这视听，能让人感受黄泉界的阴冷，以及那一缕孤独上路且一步三回头的悲戚鬼魂。

我是一个多感又念旧的人，虽则眼前的往者和送往者都是陌生人，但我终于没能耐住这视听的悲凉，便移开视线，看向远方……

天灰沉沉的，似有一层薄薄的雾霾，远处楼房和绿树也都黯淡了。这节令是秋天，我又确认了一下，虽然阔叶树的叶子还没变黄也没有飘落，但，这就是秋天了。

看着远处的灰蒙和缥缈，听着婉转哀伤的曲子，我忽地脑海一闪，不自觉就想到了一个词——桐剪秋风。

是的，桐剪秋风，这词也应景，这境界也悲凉。其实，能让我想到这个词的，不仅仅是当下秋天的节令，也不仅仅是我情绪的落寞，而“桐剪秋风”这四个字曾经是我一个Q友的网名。我想，能起“桐剪秋风”这种略带愁意又充满诗情名字的人，大抵也是个美丽温婉的女子吧。

认识桐剪秋风，还是在QQ盛行的时候，在QQ空间一个花友转发的日志里，总能看到桐剪秋风的点赞和评论。我想，爱花的人，总是有品位有修养的吧，点开桐剪秋风的QQ资料，知道她是一名湖北荆州的女子。说起荆州，我想到了羽扇纶巾的三国周郎，由三国周郎，我又想到了“铜雀春深锁二乔”里的小乔，我想，这名叫“桐剪秋风”网友，应该也如小乔般美丽吧，于是，我便加了这好友。

想起迷恋QQ的那些年月，总觉得自己有用不完的青春和热情，什么QQ宠物、农场牧场，餐厅商店、魔法卡片等等，游戏虽小，也都玩了个遍。我记得那些小游戏，都能从应用里找到QQ好友，然后开始各种操作，钓鱼偷菜蹭饭交换卡片。那时候的桐剪秋风，应该也如我一般狂热，虽我们QQ里没有聊过，但游戏里我们却是经常互动，因为我时常半夜里去她农场偷菜，而她也凌晨一点交换我的魔法卡片。无忧无愁的日子，小游戏里也满是欢乐。

游戏里种菜收菜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网络的发展，Q友们对这种小游戏似乎渐渐失去了兴趣，农场牧场也开始荒废了，小游戏互动的人也越来越少，最后，我的Q友里，还在玩这种小游戏的人也只剩下桐剪秋风和我两个。

承载着我们青春的小游戏，剩下的人越少，便越觉得弥足珍贵，我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心理。总之，我和桐剪秋风在游戏里的互动每天都在继续。然后，又不知过了多久，桐剪秋风登录也没那么频繁了，但游戏断断续续仍有在玩，直到后来，她的游戏也成了静止状态。到这个时候，曾让人疯狂的QQ小游戏，所有好友里也只剩下我一个人。

之后有一段，我孤独地打理着我的农场牧场，孤独地经营着我的餐厅商店，同样孤独地炼制我的魔法卡片，然而，每次登陆小游戏，我都会点开游戏里的桐剪秋风头像看看，心想，她是不喜欢玩了还是忘记玩了？直到有一天，我觉得她QQ头像呈现灰色的时间也太长了，中间似乎一直没亮过，我便隐隐有种不详的感觉。随后，我便进入她的空间，却在留言板里看到了她的好友给她留言，那是一首七律，却也是一首悼词。

原来，几个月没有登录没有游戏，是离去了，我忽然感到人生的悲凉，便反复翻看她的资料，反复地浏览她空间，只是，那空间却沉寂得再没一丝生气。

三十岁，也还是青春梦想的年岁；三十岁，也还是朝气蓬勃的年岁。而你，却是去了，Q友数载，我都不知道你的长相，甚至连名字姓氏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桐剪秋风……

知道桐剪秋风离去之后，虽则不曾相识，但我也总舍不得删了这个Q友。之后再登录QQ时，便会盯着她灰暗的头像看上一会儿，然后再去看别的。这样大约过了两年，我再登录QQ时又翻看了桐剪秋风的资料，也浏览了她的空间。然后想着，生死富贵大约都是命吧，她既然去了那就安安静静地去吧，我这留着她的QQ，与我是一种怀念，与她也许会是牵绊。于是，我便删了她这位Q友。

这大概就是生死，这大概就是无常，无论是外面那位寿终正寝的礼葬，还是桐剪秋风的英年早逝，在生与死的面前，人类总是那么渺小和孤单。

窗外，似乎起了风，殡葬的人群也渐行渐远，这是秋天，是农事丰收之时，却也是旧人怀念之日。

2019年10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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