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人传》~第265篇

黎遂球为“岭南前三家”，与邝露、陈邦彦无一不是抗清死士！

文／卢秀辉

黎遂球（1602年8月21日—1646年11月10日），字美周，广州府番禺县板桥乡（今广州市番禺区南村镇板桥村）人。

黎遂球父亲黎密，黎密少小就失去了父亲，赖以祖瞻和母亲。黎密的母亲年轻守寡，以守节闻名乡里。黎密懂事后，非常感念“祖与母”对他的养育之恩，他生性“孝且笃”，更由此养成了他的豪旷的性格，母亲要求他好好读书才是最大的孝行。他力学好古，“凡机铭、元纪、峋崚、石鼓、禽经、版法，靡不穷究。喜酿酒，尝祠杜康而以焦革配之，著有《籁鸣集》。”黎密屡次生女，三十七岁时，仍无子，算命先生称他只有移居广州才会生男，于是黎密将家迁往广州，有了儿子黎遂球及其另外二子。黎遂球有《壮游篇》，诗云：

壮游峨峨，戏谑逍遥。

出走豪杰，居秘娇娆。

荣如舜华，载旦载宵。

慷忽以慨，驰驱远敖。

白马朱缨，玉勒金镳。

繁弱鱼服，鲜卑宝韬。

昂昂大道，去如风飘。

问君何为，舍佚即劳。

誓雪国耻，以舒郁陶。

死重于山，生轻于毛。

西当灭贼，东欲破辽。

孟贲抱鼓，庆忌从轺。

归来享客，易牙在庖。

东海为酒，泰山馀殽。

娇娆出房，临镜夭夭。

将子寻仙，结发垂髫。

妾为王母，君为子乔。

黎遂球两岁时，父亲黎密因要侍奉老母，又回到番禺板桥乡。黎遂球仅五六岁时。就能吟诗作对，后来师从梁亭表。天启七年（1627年）二十六岁的黎遂球中式乡试，排名第二十一。他在在广东积极参与各种文学社团活动，是社团中的活跃人物。

崇祯十二年（1639年），黎遂球因赴京会试再次落榜，遂漫游江南。翌年春，黎遂球到达扬州，正巧碰上当时的名士画家郑元勋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诗歌比赛，四方名士云集于“影园”，相约以牡丹为题悬金垒征诗，钱谦益担任裁判，黎遂球即席咏诗十首，力压群英而独夺魁首，被众才子共推为“牡丹状元”，并连续三天在扬州的街道上披红戴花骑马巡游，接受士民的欢呼庆贺。黎遂球《牡丹曲》，诗云：

西山春色如绿纱，牡丹试暖齐放花。

雪香千顷染霞湿，葳蕤嫩紫参差芽。

看花宫使银铃马，飞鱼绣服盘阶下。

斜寻金弹走冰坭，芳塍日冷都城夜。

古道麒麟石人瘦，教捧铜盘进羊炙。

歌儿带缬作珠鞭，酒散驰归火满天。

半劈花趺穿箭镞，娇红似割胭脂玉。

官街乞与典门佣，晓卖郎君醉丝竹。

黎遂球回到广州时，他的社团的小伙伴们组织了家乡的士民千余人到郊外迎接，还沿江出动了数十艘楼船画舫，载歌载舞，其盛况成为士林传颂历久而不衰的佳话。他当时与邝露、陈邦彦并称为“岭南前三家”。“岭南前三家”，无一是等闲之辈，三人全是忠烈之士，皆死于反清的武装斗争中。

邝露，是明末广东著名诗人；生于世代书香之家。邝露工于诗词，通晓兵法、骑马、击剑、射箭，又是古文物鉴赏家和收藏家。还精于骈文；又是篆、隶、行、草、楷各体兼擅的有成就的书法家，南明唐王时任中书舍人。永历帝时出使广州，清兵入粤，邝露与诸将戮力死守，凡十余月，城陷，不食，抱琴而死。

陈邦彦早年设馆讲学，为当时南粤硕儒名师。明亡，年届四十的陈邦彦疾书《中兴政要策论》万言书。南明在广东开乡试，他积极参与考试，中式举人，被擢升兵部职方司主事，派往赣州参与军事。1647年（永历元年）与陈子壮密约，起兵攻广州，兵败入清远，城破被捕，惨遭磔刑。陈邦彦深具民族气节外，诗文也饮誉当时，与黎遂球、邝露并称“岭南前三家”。与陈子壮、张家玉两位民族英雄合称为岭南三忠，他为三忠之首。黎遂球有《悲哉行》一首，诗云

江魂夜热鴊□露，田光俛叹荆卿怒。

风吹白浪上昆崙，海水千年骑马渡。

丈夫须眉但如此，敲彻肝肠不相视。

买丝绣面难绣心，餐英贯蕊徒枯吟。

黯黯浮云红日入，不如饮酒兼吞泣。

黎遂球回广州后，无心再去会试了，在广州濠弦街修了两座小楼，一名莲须阁，一名晴眉阁，他就天天在这里吟诗作画，抚琴临帖，过着一个文人雅士该过的日子。黎遂球为了在重振南国诗风，在家乡致力于诗歌创作，与陈子壮等十一人发起重建了文学团体“南园诗社”。十二人为陈子壮、陈子升、欧主遇、欧必元、区怀瑞、区怀年、黎遂球、黎邦瑊、黄圣年、黄季恒、徐棻、僧通岸。这十二人中，一人逝于甲申前，余者无一人仕清，多人为死士。黎遂球有《舟次吴江述兴》一首，诗云：

碧云涌风雨，一夕吴江秋。

洒翰成快事，不复存微愁。

自况申前盟，涉景怀旧游。

吾生远相引，有如乘虚舟。

水深波浪恶，未若随清流。

凉气涤烦暑，青天月如钩。

爱此出世士，去来恒与谋。

黎遂球与“南园十二子”成员陈子壮的交往最善。崇祯十二年（1639 年），实行保举制，作为礼部侍郎的陈子壮曾保举黎遂球，但遂球因患痢疾，且母亲年事已高，推辞起行。崇祯十七年，陈子壮又力荐黎遂球为兵部职方司主事。陈子壮死于抗清，他被俘行刑时，刽子手不会用锯实施磔刑，他对刽子手高喊：“蠢才，界（锯）人需用木板也！”刽子手才领悟用锯行刑的方法。佟养甲曾“遍召广州诸绅，坐堂上观其受刑以惧之”，还凶恶地问道：“诸公畏否？”陈子壮慷慨吟下绝命诗：

金枝归何处，玉叶在谁家？

老根曾愿死，誓不放春花。

崇祯十七年（1644年）三月，明朝倾覆，福王朱由崧在南京建立弘光朝。黎闻讯后即出资制作了铁铳五百门送往南京，援助军队，并组织乡勇准备抗击清军。南明弘光元年（1645年）五月，清军攻陷南京，唐王朱聿键于六月在福建称帝，即隆武帝，陈子壮推荐黎遂球为兵部职方司主事，提督两广水陆义师支援赣州的南明军队。此时，黎遂球母亲已年逾八十，忠孝不能两全，黎遂球毅然启程奔赴战场。当时，他的水师已被清军战败，但他仍然率步兵义勇抵达赣州，与各路援军固守御敌。

隆武二年（1646年）十月四日，清军攻破赣州南门，黎遂球率数百义兵与之巷战，在与清兵混战时，肋骨处中三箭，坠落马下，被清兵用刀剑残害，壮烈殉国，他的弟弟黎遂洪亦同殉节。黎遂球得年四十五，卒后，南明赠他为兵部尚书，谥忠愍。黎遂球《中夜篇》，诗云：

中夜对酒，徙倚徬徨。

庭临东海，发发星光。

南箕如舌，北斗主张。

历历古今，治乱何尝。

伍员入吴，伊尹归汤。

栖栖鲁儒，戚戚楚狂。

闻言不信，听谗则详。

天运所为，群和一倡。

谁为黼黻，颠倒衣裳。

谁为嘉宾，吹笙鼓簧。

我矢用直，我弓用强。

射尔卷舌，遂扫欃枪。

主悦臣安，顾见凤凰。

麒麟在囿，元龟在堂。

朱草烨烨，驺虞将将。

出照卿云，处荫重房。

元气开明，乐哉未央。

黎遂球的著述较多，有《莲须阁集》、《莲须阁文钞》、《周易爻物当名》、《易史》和《诗风史刺》，其中《莲须阁集》二十六卷清时被列为禁书，现收入《四库禁毁书丛刊》中，另外，在《粤十三家集》中也载有《莲须阁集》全部诗文，在《明史》中命名为《黎遂球文集》收入。《莲须阁文钞》十八卷收在叶恭绰先生主持刻印的《广东丛书》第一卷，而《周易爻物当名》二卷则收入四库存目，后也收入《明史》。

黎遂球工画山水，早年刻意学文徵明用笔，后师法黄公望、倪瓒。所作笔墨苍莽，老辣明秀，功力深湛，一派闲雅之趣。画闲雅、诗亦闲雅，国破再也不能闲雅，他的艺术尚未大成，他毅然为国用命搏。

黎遂球兼写花卉、翎毛、鱼虫。他的花卉，于写意中一片天真烂漫，无意于拙求静，乃于静中见文气。《黄牡丹诗画图》卷，陈澧为之题诗，人称“牡丹状元”，。水墨画鱼、虾、螺、鸡圆劲沉着，富有情趣。传世作品有崇祯十四年（1641年）作《送区启图北上山水图》册页。

卢秀辉有《为黎遂球美周歌之》一首，诗云：

伤怀喟然叹议生，

乞身终年学人精？

此身凋零不问禅，

剑开山匣斩枭惊。

文士一朝剑在手，

杀气向天堪无情。

只恨故国山河碎，

立斩此日不教明。

浊醪贫醉书画手，

长灯苦吟鸟和鸣。

破愁遇兴无娱计，

异端一扫心难平。

岭南烈士多能饮，

血入四海且狂倾。

转眼青山涤荡去，

敢教意气头颅惊。

平生著书犹未老，

此去还记读书声。

遁去灵台招死士，

泪血祭祀下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