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208坊 作者：史飞翔 高海平

疫情发生以来，经历了太多。整个人的心境不由自主地随着疫情的变化而变化。时而欣喜，时而焦虑，时而鼓舞，时而揪心。忽上忽下，忽明忽暗。一日三变。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悲欣交集”。

2021年12月20日一早接到女儿学校通知：因疫情加重，全校停课，改为回家上网课。我顿时心里一惊。女儿今年读高三，距离高考仅剩下一百多天，正是火烧眉毛的关键时刻。这个时候停课，这可如何是好？18日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刚在社区做完核酸检测，以为没事了。谁知仅隔一天就形势急转。尽管内心有些不情愿，但丝毫不敢怠慢，早点都来不及吃，急匆匆赶往学校。

等我赶到学校时，校门口已有很多家长。学校管控很严，家长一律不得入校，孩子们只能自食其力，自力更生，大包小包，一捆一捆地把书往出抱，或是拖着一只大箱子，那场面颇有些悲壮。我心疼女儿，给她发短信，千叮咛万嘱咐，让她除课本、试卷这些学习必需品以外，其余一概不要多带。那个时候我还心存幻想，想着顶多也就在家上一星期网课，用不着带太多东西。等到女儿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一只拉杆箱，一个大包，怀里抱着毛绒玩具“树獭”，身后背着健身垫。我说怎么这么多？她说老师让带的，书都是列了清单的。我说毛绒玩具和健身垫总不至于是老师让带的吧?女儿说：“我每晚睡觉都要抱着我的‘崽崽’（毛绒玩具“树獭”），我怎能抛弃它？”我再问：“那健身垫呢？”女儿说：“我上网课累了的时候正好用它。”孩子毕竟是孩子。她今年还不足十六岁。我不再说什么，默默地帮她拉起箱子，拎起包。我这人没出息，不会开车。每次去学校，看到别的家长都是开车接送孩子，我都觉得对不起女儿，让她很没面子。好在女儿很懂事，总是说公交车挺好的，真要是遇到下雨下雪天了，也可以打出租车，很方便的。我知道女儿这是安慰我。我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便向公交车站走去。

车很快就来了，不想却遇到了麻烦。健康码出现系统故障，显示不出来，必须出示身份证才能坐车。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很多人挤上了车却只能下去。幸亏我手机里存有身份证照片，这才勉强过关。因为每停一站都要逐一登记、核对乘客身份信息，这车便慢得出奇。平时四十分钟的车程，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到处都是车，堵得死死的，举步维艰。很多人急着上班，眼看时间到点，只好下车改为步行。我们大包小包，又带着箱子，只能坐在车上等。这时肚子又饿得咕咕叫，甚是狼狈。好不容易捱到家，放下东西，赶紧在楼下买了两个饼夹菜，父女二人狼吞虎咽。

第二天也就是12月21日，我们一家三口在社区做第二轮核酸检测，排了三小时的队。原以为这下可以松口气了，不料晚上却传来消息，说是女儿就读的学校有一位家长确诊。虽然是同级不同班，但因为有两科授课老师相同，所以全班同学有可能都要隔离。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天哪！停课这已经很严重了，毕竟他们可都是高三的学生啊。高考一天天地接近，学生们本来就已经很焦虑了。如果再要隔离，那岂不是雪上加霜？

疫情愈来愈严峻。22日下午西安本地新闻媒体宣布：“从23日零时起，西安市全市小区（村）、单位实行封闭式管理。每户家庭每2天由1人外出采购生活物资，其他家庭成员除在疫情防控、城市运转保障、居民生活密切相关行业工作外，一般不外出，外出需持单位、社区开具的证明。”此消息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历经十三王朝的古都，一座拥有一千三百万人口的现代化大都市，竟然会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而被迫按下“暂停键”。

23日午后，我像往常一样正在午休，一阵急促的电话声将我吵醒。电话是丈八疫情指挥部打来的。工作人员告知我，女儿被列为C类人员，须居家隔离，并且说他们很快会上门做核酸采样。我正思量着怎样将这个消息告诉女儿，结果她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是不是要居家隔离了？我说是。她说，我早就知道了。我问怎么回事？她说她们班很多同学昨晚都被隔离了，贴了封条，有的家门口装了摄像头，有的甚至还有社区工作人员摆张床睡在门口。她一边说，一边给我看班级群里发的那些照片。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她早有思想准备。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下午五点左右，两名身穿防护服的防疫人员上门为女儿做了核算检测。晚上十一点，小区物业在家门口贴了封条。从此，我们家正式开启了居家隔离的日子。由于事发突然，我们来不及购买生活物资。

隔离的最初几天，一片祥和。全家人泰然处之。女儿上网课，我看书，妻子做饭。居家隔离的生活，终于让我体会到“最是烟火抚人心”、“布衣暖，菜根香，读书滋味长”。但是好景不长。随着疫情的发展，这种平静的生活很快就被打破了。物质和精神的压力接踵而至。

首先是我们的生活开始面临困难。米面油有，但缺蔬菜。大人好说，孩子读高三，学习压力很大，每天早上七点到晚上十一点，高强度的网课、练考，营养跟不上不行啊。不说什么水果，起码得有一点绿菜吧。妻子抱着手机，眼睛盯着那几家社区电商平台，可要么是缺货，要么是抢购一空。好不容易等到下单了，第二天却被告知退款，理由是：遇到不可抗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奈之下，一家三口只好喝小米粥。

物质的匮乏固然让人烦恼，但精神的压力更令人焦灼不安。每天有那么多人确诊，有那么多地方被列入风险区、封控区。我们小区上了新闻，成了“暴风眼”。白天站在窗口向外望去，昔日人如织车如流的街道变得空荡荡的，一切就像科幻电影一样，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恍若隔世。夜里好不容易睡着，忽然就被救护车尖锐的鸣叫声惊醒……曾经一直以为死亡和病痛是那样的遥远。曾经一直认为人生就是搏取名和利的过程。直到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才使得我们明白并进而思考和探究人生的真相和生命的意义。居家隔离的这些日子让我明白平平淡淡才是真。我从没有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渴望平安。国泰民安是平安，山河无恙是平安，无病无灾是平安，平平淡淡、平平凡凡同样亦是平安！

一天晚饭后，女儿忽然说她emo了。说完这话，她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我一时愣住，不知所措。过了许久，我轻轻推开房门，发现女儿躲在被窝里哭。我静静地坐在她的床边。这时女儿对我说：“爸爸我好想哭。我感觉我就像一条狗，卑微地面对着这个不确定的世界。网课上得我想死，眼睛好痛。今天考了试，我对自己特别不满意。我就是突然很emo，我觉得高三这一年的负能量，比我一辈子加起来都多。”听到这，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额头，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不想自己却先眼泪簌簌而下。

我是个孤独的人，平时很少浏览微信朋友圈，但疫情让我彻底打破了这条铁规。面对汹汹疫情，我做不到无动于衷，做不到心静如水，做不到寄情于外，就连平日里最钟爱的书此刻读起来也觉得索然无味。我是个柔软的人。我忍不住翻看起微信。我常常被新闻报道中那些舍小家为大家，奋不顾身，勇敢直前的党员干部、医务工作者、流调人员、防疫人员、社区人员、志愿者以及普通百姓身上所发生的那些个可歌可泣的故事，而感动得泪水汩汩。

疫情发生以来，到处是鲜红的党旗在迎风飞扬。数以千计、万记的党员不辞辛苦，不畏严寒，不分白昼，连续作战，身先士卒，处处起到了共产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仅12月27日一天，西安就有6.4万名机关党员干部下沉抗“疫”一线，保家为民。

2021年12月25日清晨，气温骤降，大雪纷飞。这一天到处是市民们不畏严寒，冒雪自觉排队等候核酸检测。数千人的队伍秩序井然，鸦雀无声。这一天很多工作人员累倒在岗位上。这一天许多热心市民主动请缨，加入到志愿者队伍中，协助全员核酸检测顺利完成。这一天有八十岁老人，步行数里，赶到核酸检测点为工作人员送上姜汤、饭菜。这一天有做完核酸的小朋友用少先队队礼表达对医护人员的感激。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山东菏泽村民王春凤看到西安疫情反复，决定将自家种植的10万斤大白菜，全部捐出，助力西安疫情防控。零下8℃环境下，村民们连夜自发前来帮忙装车，他们表示：我们没有菜，就是出把力！

居家隔离最难熬的那几天，我得到了很多人的关心和问候。我国当代著名文史学者、国学大家刘梦溪先生从北京发来信息:“古城遇恙，飛翔注意安全，祝好！”眼前顿时浮现出先生皓首穷经的模样。先生乃硕学鸿儒，名震学林，百忙之中竟能想起我，这让我深受感动。高中老师寇娟芳女士从老家乾县发来的问候:“飞翔早上好，疫情之下，万望你和家人保重、平安。”朋友曹桢供职媒体，每天用镜头和笔记录着这座城市抗“疫”战斗中最感人的一幕幕场景、一个个故事。不仅如此，他还主动充当志愿者，深入一线，扶危助困。一个深夜他给我打来电话，说自己刚回到家，询问我:“飞翔兄，你家里缺什么，我给你送到小区门口。”我说:“我不缺什么，都挺好的”。说这话时我泪水滑落。

有道是:“十年中国看广州，百年中国看上海，五百年中国看北京，五千年中国看西安。”西安不仅是西安人的西安，也是全国人的西安。守护好西安，就是守护我们共同的精神家园。还我长安一片月，重奏万户捣衣声！

2021年12月27日凌晨一点五十四分，我们一家三口忽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我急忙穿好衣服，戴好口罩，推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两个身穿防护服的年轻女性，说是做核酸。我说晚上九点刚做，她们说多做几次确保安全。轮到我女儿时，那个女防疫员说：“你好。”我女儿礼貌地回复了一句：“你好！”那个女的接着说：“你的声音怎么这么好听？”我女儿脸一红。我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让睡眼朦胧的我女儿能打起精神。细微之处见真情。这是多么感人的一幕啊!做完核酸，我们接着睡了，她们却去了别的单元楼继续做，说是还有将近三百户。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她们忙到了几点，但我知道第二天早饭时我妻子和女儿已经在手机上看到了核酸检测的结果。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哪有什么白衣天使，那不过是一群孩子换了一身衣服。

2021年12月27日上午九点五十分，女儿就读的学校举行了一场题为“云聚国旗下，齐心战疫情”的别开生面的线上升旗仪式。全校师生借助视频一起唱响国歌，向国旗敬礼，向祖国致敬，为全民抗击疫情战斗加油！当我看到前一天还声称emo的女儿，此刻却身穿校服，表情肃穆地面对视频中的五星红旗举起右拳，高呼“忠于祖国，为祖国服务”的时候，我感觉那一瞬间她长高了，也长大了。泪水悄无声息地迷糊了我的眼睛。

目前尽管疫情还没有消退，但经历了居家隔离，经历了聚散离合，经历了种种的战斗和洗礼，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万众一心，什么叫大爱无疆，什么叫“人类命运共同体”。疫情是一面镜子。从中我们看到了真与假，善与恶，美与丑，高尚与卑下，谦逊与傲慢，伟岸与龌龊。疫情折射了世道人心，疫情考验了我们的社会治理能力，疫情淬炼了党员干部，疫情升华了人性，疫情见证了民族精神。“上下同欲者胜，风雨同舟者兴”。有了这种伟大的“抗疫精神”，中华民族一定能战胜一切艰难险阻，无往而不胜！

（文/ 史飞翔 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插画/高海平 陕西省美术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