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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看家乡戏

岁月的大幕在家乡的戏台上起起落落,戏中的每段情节都是生命的倾诉。上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初期,乡里曾自发地组织过剧团,过年不出村就能看家乡人自排自演的大戏。如今,家乡剧团销声匿迹,过年看家乡戏已成往事,而它始终是我年少时的美好回忆。

过年看家乡戏

资料图 方非 摄上世纪60年代初期,村里组建剧团,一下子成立了两个:一个评剧团,一个京剧团。两个剧团“唱念做打”都是本村师傅教。每个剧团都有二三十人,装扮行头样样不缺,生旦净末丑一应俱全,唱念做打有板有眼。拖腔长长,甩腔脆脆,韵腔绵绵。一过腊月十五,剧团便忙得不可开交,演员日夜不停地排练。每个剧团要为新年赶排七八出戏。

最初搭戏台的地方是村子中心,那里敞亮,正处主街的十字路口。戏台座是由又宽又厚的长木板搭成。前台横竖铺上两层木板,就是武打、翻跟斗也甭想震塌。戏台座架起半人多高,远处看戏也清清楚楚。戏台一搭好,孩子们成群跑到戏台前打听哪天开演,其实只想看戏台上有黑脸、大花脸刀来枪往好热闹。

家乡唱戏,一般从腊月二十七八就开始(正月初一停唱,这天乡亲们有串门拜年的习俗),一直唱到正月初五。有时正月十五、十六还要再唱两天两宿。

那年月唱戏,白天夜里连轴转。每回开演前,要敲三通鼓,每通鼓约20分钟。头通鼓就是招人,那阵阵锣鼓声传出三五里远,即使听到锣鼓声才动身也误不了看头出戏。二通鼓一响,演员集中后台开始化装。三通鼓一响,离开演就差十几分钟了。戏台下,乡亲们见面相互拜年,男人们抱拳相互作揖,女人们一起叙家常。等大戏开演,看戏的乡亲们渐渐地被剧情所吸引,演到悲伤处,陪着演员抹眼泪;演到高兴时,跟着开怀大笑。

家乡唱戏最红火的时候,我才十岁上下。记得那年腊月的一天,太阳刚落山就响起了头遍锣鼓。一听到锣鼓声我像丢了魂儿似的,胡乱扒拉几口饭,扛起长板凳就跑了出去。刚出家门,就见每个胡同口都跑出一拨拨孩子,有的提个小板凳,有的嘴里还叼着吃的。打头遍鼓就跑出的孩子们是那样心切,只为占个看戏的好地方。不然人一挤满,老人和孩子想去台口看戏比登天还难。

二通锣鼓响了,孩子们离开抢占的地方去后台看演员化装。只见扮装的照镜子插行头,一个个搽粉描眉。有的正穿朝靴,口中振振有词。那扮装好的薛平贵正迈着方步,嘴里念叨着戏词,他突然吊起嗓门:“八月十五啊——月光明啊——”

戏开演前,乡亲们陆续涌向戏场。年轻的媳妇抱着小孩儿,喊着先来占地儿的大孩子的名字;老太太拄着拐棍去台前找孙子孙女;戴毡帽头的爷们儿往前挪动着,有的干脆找个墙角蹲下抽起旱烟;精力旺盛的半大小子东窜西跑,寻找邻村亲戚家的伙伴;大姑娘个个光鲜,穿上压箱底儿的衣裳,脸上涂脂抹粉,最不济也要用红纸点上绛唇。

若是白天看戏,学校墙外的庙台上挤得水泄不通,那个拉大片的招来一群孩子。戏场临东墙空当处正有人卖年画,还有卖粉红挂钱儿和小泥人的。那卖冰糖葫芦的在人群空隙间穿来游去,专在孩子面前晃动吆喝——他根本不打算看戏。

三通锣鼓响后,片刻就开演了。一阵锣鼓点过后,舞台上出现了一个小姐和一个丫鬟,一前一后扭动着。此时台下人群潮水般向戏台口涌去。台上坐着一班吹鼓手,有抱笙的,有拉弦的,有掌鼓板的,有敲梆子的。那杆唢呐吹响了,欢快热烈的旋律像小河流水,像深林莺啼。头一段便把人吹得心花怒放,脸泛红晕。原来台上正演着评剧《茶瓶记》:

“叫一声小春红你慢着点走啊——”

“小姐呀!这时不忙什么时候忙?”

“转过月亮门,绕过影壁墙。”

“脚底下小心爬山虎,右边别碰着养鱼缸。”

戏一场接一场。乐器响起来了,秦香莲在后台拖着长音叫板了。一挑门帘儿,千里寻夫的苦命女子带着一双儿女出场了。接着,一大段唱词,痛快淋漓的唱腔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悲壮苍凉,时而缠绵细语,时而委婉凄怆。一曲将终时尤为感人——其声凄婉哀怨,余音袅袅,令台下观众闻之黯然神伤,肝肠寸断。

评剧唱词,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而京剧唱腔,旋律快,唱词多数听不清。村里京剧团的《借东风》《空城计》是最拿手的两出传统戏,我至今记忆犹新。那诸葛亮神态自若地端坐在城门楼上,手持羽毛扇,俩书童分立两旁。孔明设下了空城计,待司马懿四十万大军逼近城下时城门大开,而自己却在城楼悠闲地抚琴吟唱。那唱词在当时没听懂,只记得司马懿的道白。我和伙伴们时常聚在一起模仿:“你空城也罢!实城也罢!老夫再也不上你的当了哇……”每个伙伴都抢着学一遍司马懿的动作和道白,然后乐成一团。

过年看家乡戏,给我留下过一次极深刻的记忆:那场面像是娶亲的情景,戏台上出现了抬轿子的舞蹈场面。坐轿的小媳妇体态轻盈,不时博得台下掌声。四个轿夫更是卖力,扭动出各种抬轿的姿势,特别是最后一个斜着身子,腿抬得老高做各种拐弯的劳累状,引起台下笑声不断。配合这一抬轿场面的主要乐器就是一杆唢呐,那奔放的节奏随着轿子一起一伏,使台上台下连为一体,融化在音乐的美妙旋律之中。忽然间,戏台上出现了新郎新娘拜堂的场面,唢呐声更加撩人。吹奏者那么投入,那么陶醉,忽儿昂首将唢呐指向戏棚,忽儿俯身又把唢呐凑近地面,一支曲子就被演绎成了素朴的欢乐,直听得戏迷们魂飞魄荡。

月光淡淡,星河灿烂。唢呐声在天地间萦绕回环,耳边荡漾的音符如群星飞迸,转眼间又远逝天边。稍后,一群新的音符又似星星蹦跳闪烁,那是一支快乐的曲牌:或欢快激昂,或愉悦舒缓,或悠扬抒情,或窃窃私语……像群山呼吸吐纳,海水奔泻激荡;如森林松涛阵阵,庄稼拔节生长;又似彩云飘游,日月缓行……

每每戏散场了,人们还呆呆地注视着台上。演员们站在原地望着不肯离去的父老乡亲含笑挥手。台前有人缓缓起座,转身挪动脚步,离开戏场时每走几步仍不时地回头张望。

散场的锣鼓敲打起来,演员们在后台卸装。台下人声鼎沸。此时明月高挂,悄悄打量着每个人的脸,牵着乡亲们走进各自的家门。

(原标题:过年看家乡戏)

来源:北京日报 作者:赵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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